阿牛木支:非遗视野下彝族克智的传承与发展

文学艺术 2025-05-14 作者:阿牛木支 10

非遗视野下彝族克智的传承与发展
阿牛木支

摘要:彝族民间十分重视口头论辩活动,给独特的口传克智文化造就了生长的土壤,提供了发展的条件,从而形成了彝族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种文化娱乐活动。彝族克智倡导向真、向善、向美、向上等核心价值取向,具有鲜明的口头性、丰富的知识性、机智的趣味性、表演的娱乐性和深刻的教育性,对于彝族历史文化、文学艺术、社会和谐等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需要建立长期有效的系列机制,加强彝族克智传播和研究的力度,使之得到传承与发展。

关键词:非遗; 彝族克智; 传承; 发展

彝族克智是一种“口之为言达”的民间诗歌,是彝族口头文学高度发达的“活化石”,是了解和研究彝族历史的宝贵资料。克智也称“克哲”“克则”“刻智”,包含口头表达、口头叙述、口头论辩、口头娱乐之意,它是“以相互论辩的方式来讲述传统、探究奇闻异事、明辨事理、叙述历史的一种彝族民间脍炙人口、广为传诵的诗体口传文学”[1],是彝族人民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形成的文化积淀,被称为 “雄辩术”“语言艺术的奇葩”。彝族克智倡导向真、向善、向美、向上等核心价值取向,具有鲜明的口头性、丰富的知识性、机智的趣味性、表演的娱乐性和深刻的教育性,对于彝族历史文化、文学艺术、社会和谐等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本文全面介绍彝族克智的搜集整理与译注发展历程,厘清彝族克智论辩的特点,提出非遗视野下彝族克智传承与发展的路径。

一、彝族克智搜集整理与译注发展历程

彝族克智是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民间语言艺术中题材最丰富、形式最灵活、应用最广泛的诗化口头文学,其内容涵盖历史、天文、地理、伦理、生活、民俗等方方面面,可谓是包罗万象的“百科全书”。为活跃日常婚礼仪式中的喜庆氛围、增添语言感染力和论辩说服力,彝族“克智对说或赛说者在日常表演过程中往往使用夸张、比喻、排比、层递、倒装、诘问等多种修辞手法尽情演述,重在突出赛词诙谐和幽默的功能,使听众感到既有诗体的韵味、曲艺的格调、歌曲的节奏,又有形美、语美、音美、言美的特色”[2]。这种独特的口头文学和鲜活的论辩艺术,不仅能陶怡人的情操和给人以美的享受,而且使人受到教益和增长跨学科文化知识。彝族克智是彝族先民生产实践的产物和生活经验的结晶,常在彝族婚丧嫁娶、节日庆典、送祖念经等集会场所活动中广为流布,具有十分普遍而深厚的群众基础。2008年4月,彝族克智入选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彝族克智从民间口头传播到书面化呈现过程中,搜集整理工作与译注的发展历程主要有以下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全国开展了较大规模的采风活动,这次活动最大的收获是搜集流传于凉山一带的彝文手抄本《勒俄特依》《玛牧特依》等,经过整理以内部资料铅印问世或正式出版。1959年由四川省民间文艺研究会编印的彝文原本《勒俄特依》刊印问世。1960年由巴胡母木(冯元蔚)、俄施觉哈、方赫、邹志诚整理的汉文译本《勒俄特依》,被收入《大凉山彝族民间长诗选》得以正式出版面世。《勒俄特依》的彝文原本和汉文译本相比较,内容大同小异,前者由开天辟地以前、开天辟地、呼日唤月、人类繁衍、支格阿龙史、射日射月、喊独日独月出、武哲史、石尔俄特、洪水漫天地、兹的住地、合侯赛变十二章组成,后者由天地演变史、开天辟地、阿俄署布、雪子十二支、呼日唤月、支格阿龙、射日射月、喊独日独月出、石尔俄特、洪水漫天地、兹的住地、合侯赛变、古侯主系、曲涅主系等十四章组成,这也是目前国内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版本。与此同时,彝族民间文学爱好者将克智抄录于黄纸、白布和牛羊皮上加以收藏,但没有得到广泛的传播。

第二阶段是20世纪70年代后期,在全国范围广泛开展民间文艺搜集整理工作之际,冯元蔚、肖崇素、阿鲁斯基、沈伍己、罗家修、沙马伍哈等一批民间文艺工作者,为抢救彝族民间文艺作品,深入凉山村寨的田间地头采录民间文艺作品,其最终成果是《大凉山彝族民间故事选》《阿惹妞》《凉山彝文资料选译第一集:勒俄特衣》《妈妈的女儿》《玛牧特依》等作品,以及大量克智作品的手抄本或油印本,为后续彝族克智文献的陆续出版奠定了坚实基础。

第三阶段是20世纪80年代,在全国范围开展民间文学三套集成编纂工作的总体部署要求下,凉山也借此契机,着手安排民间文学三套集成编纂工作。这期间,虽然搜集了不少的彝族克智第一手资料,达到上千万字内容,但鉴于这种是独特的民间文学类别,因而没有列入“凉山彝族民间文学三套集成”之中。不过,这一时期也出现了有关彝族克智方面的公开出版物、内部铅印本和录制的音像磁带,深受广大读者的青睐。如阿鲁斯基、卢占雄搜集整理的《彝族克智》(第一集)、嘎哈史者、马双发等搜集整理的《彝族克智》(第二集》公开出版;各县市文教局和语委为配合农村扫盲读物,分别选编了《昭觉县民间说词(第一集)》《歌谣·谚语·克智资料集》《诺苏克智尔比和布德》《克哲》《牛伙博帕》《古侯燎夫》等内部资料卷,也在不同地区使用。这些资料集成为这一时期书面文本的宝贵资料,对普及彝族克智起到了较大的促进作用。如《昭觉县民间说词(第一集)》《歌谣·谚语·克智资料集》分别收录了流传于昭觉县、美姑县彝族婚礼克智部分内容的整理翻译汉文版本,体现出各县彝族克智论辩手智慧的结晶,对相关研究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这两本资料集的前言中,对彝族克智的概念、形式、表演和特点等作了简要介绍,体现出这一时期对彝族克智认知与表述的时代烙印。“在彝族丰富多彩的民间文学中,有一种更能引人入胜的口头文学叫说词,彝语称之为‘刻智’。‘刻智’又叫‘克肆’‘克肆哈举’或称‘莫’‘克智哈玛’,是彝族独有的、别具一格的巧语诗和说唱词”[3]。这种表述对彝族克智的理解较为准确。“克智既不是诗歌,也不是相声,是彝族人民运用大量的比喻、夸张、比兴、描写、排比等口头表演的;是彝族亲家之间为了交流双方的感情,相互玩笑取乐而发展起来的一种彝族人民所喜爱的口头民间文学”[4]。今天看来,这对“克智”的认知有一些偏差,事实上,从语言形式上来说,“克智”都是诗歌;从表演形式上来说,“克智”也有相声的成分,即所谓的“克格”(争辩嘴舌),就有曲艺的属性。

第四阶段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彝族克智文献搜集整理与译注进入多元并存的快速发展阶段。这一时期出版的作品呈现出彝文、彝汉对照、汉文三种版本。彝文单行本主要有:嘎哈史者、吉尔体日主编的《彝族克智》,嘎哈史者、吉尔体日等搜集整理的《彝族克智》(第三集),李正文主编的《彝族克智尔比释读》,依伙布都编的《彝族克智选编》;彝汉对照本主要有:马布都、沙玛瓦特等编译的《凉山彝族克智精粹》,吉则利布、阿牛木支等搜集整理译注的《彝族传世经典·克智精选》(1-5辑),阿牛木支、吉则利布搜集整理编译的《彝族经典克智》;汉文单行本主要有:阿牛木支、吉则利布等译注的《彝族克智译注》,水落木沙、阿索拉毅主编的《佐木莫》。这些克智书面文本的问世,为学习者和研究者提供了丰富资料的同时,在国内相关领域进一步扩大了知名度和影响力。

《彝族克智译注》《彝族克智》《彝族传世经典·克智精选》(1-5辑)等都是精品力作和标志性成果,不仅为学习和研究优秀的彝族克智文化提供了弥足珍贵的资料,而且为传承和传播优秀的彝族克智文化起到了较大的促进作用。首先,《彝族克智译注》选取凉山彝族民间广为流传的彝语“婚礼克智”“丧事克智”翻译成汉语,并对所涉及的重要人名、地名、民俗、事项等进行注解。书稿内容健康,译语流畅,所述皆自生活中来,意象鲜明,语言生动,读之朗朗上口,颇能反映和表现彝族思想情感,体现了凉山彝族地区婚丧嫁娶、节日庆典、祭祀仪式中独特的赛说风格和克智文化,反映了凉山彝族的风俗习惯、审美意趣、文化价值和精神追求,向人们展示了凉山富有代表性和典型性的口头论辩语言艺术,获第十一届中国民间文艺山花奖。其次,《彝族克智》是一部广义克智的集大成之一,其内容中主要以彝文诗的形式,用谈智慧、赛学识、说历史、讲伦理、考山川地名及人类起源、人类发展等方式,叙述彝族历史文化、彝族居住环境、生产生活情况的大系彝文图书。其内容分为即兴论辩、史诗演述和知识考问三辑,其中第一辑为“克吾”(开场白)、“克斯”(论说)、“克者”(夸口)、“克格”(戏谑)和“卡冉”(雄辩)等,由230篇经典诗歌组成;第二辑为勒俄(史诗)、布茨(叙谱),由43篇经典诗歌组成;第三辑为“博葩”(述源)、“略嗬”(考问),由86篇经典诗歌组成,这些对广义彝族克智的研究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特别是本书的前言对彝族克智的内涵和外延进行了深入细致的阐述:“《克智》是指‘从口头搬运出来的语言’。大众口头文化中的木莫数量绝大多数属于《即兴克智》这类。这类大部分只能用于娶妻嫁女、超度祭祀、老人葬礼时表演。现搜集整理编写而成的《彝族克智》中大体分为三类:上篇是《克智克吾》;中篇是《布茨勒俄》;下篇是《略嗬博葩》。聪明的人三天三夜也说不尽。”[5]再次,《彝族传世经典·克智精选》(1-5辑)也是彝族民间口传诗体文本的精粹,蕴含着极其丰富的思想性和艺术性,充分体现了彝族文化的独特魅力,涵盖了所地、圣扎、阿都等次方言区的彝族“克智”文化。“克智”的内容包含了天文、地理、生产、生活、礼仪、风俗、历史、典故、轶闻、趣事、名山大川,乃至衣食住行、婚丧嫁娶等广泛领域[6]

此外,贾瓦盘加、何刚主编的《彝族传统道德教育》作为寓教于乐的普及知识性图书,融合了彝族克智的相关内容,对树立现代文明意识的思想道德观念、倡导健康文明新生活具有非常现实的教育意义。

二、彝族克智论辩的特点

彝族克智论辩是比智慧、比知识、比语言、比口才的艺术活动,身经百战的论辩手都是“有一套俨然如进攻──防御──进攻一样的战略战术,有进有退,有攻有防者方能百战不殆”[7],其主题思想倡导向真、向善、向美、向上等核心价值取向,具有鲜明的口头性、丰富的知识性、机智的趣味性、表演的娱乐性和深刻的教育性,“对某个话题观点不同时还有争论,带有思辩的形式”[8]

1.口头性。克智又称之为“克斯哈举”。“克斯”即夸张,“哈举”即舌头灵便,巧语盘词。这一名称鲜明体现了彝族克智的口头性特点。如:“请到新则居勒,/看有九两重的蚂蚁;/请到牛洛街乌,/看云雀当德谷;/请到扭络觉各,/看猴子拾麦穗;/请到马楚洛呷,/看锦鸡治胃病;/请到楚波尼宁,/看雉鸡比骟羊般大;/……/请到九重天上,/看太阳月亮住的地方,/看它们星星当饭吃,/看它们白云当衣穿,/看它们乌云当马骑,/看它们彩虹当弯弓,/看它们毒蛇当箭射。”[9]122-123从新则居勒、牛洛街乌、扭络觉各、马楚洛呷、楚波尼宁等各地的描述中,以九两重的蚂蚁、云雀当德谷、猴子拾麦穗、锦鸡治胃病等夸张的手法,不仅道出了文学地理学丰富的素材,而且展示了克智论辩手见多识广、幽默风趣与口齿伶俐的雄厚实力。

2.知识性。克智蕴含了彝族的历史、宗教、伦理、风俗等文化范畴,同时也展示了每一个彝族人的生存、发展、经历、情趣、志向等的文化内涵,如赞美古今著名的发明家、为民除害的勇士,凡为人类做过好事的人以及他们的事迹都受到加倍的颂扬。在克智里可以谈“勒俄”(即史诗)、“玛牧”(即古训世诗)以及远古开天辟地、英雄史诗、征服万物等,不仅给人以美的享受,而且可使人增长历史知识。如:“雪白的米饭,/出自戈布乃拖;/阿乌垒石碑的地方,/在阿觉伙木境内;/牧童穿绿衣打滚的地方,/在依兹史比;/三百个猪仔爱糟蹋荞捆的地方,/在牧猪场上;/喜欢戴金银首饰的蚂蚁,/在希迟拉达;/火烧房子浓烟滚滚的地方,/在比子拉达;/产金产银的地方,/在莫红拉达;/驮金驮银的地方,/在达沙伙普;/储藏金银的地方,/在勒格俄卓;/锻造金银的人,/是银匠名阿仁。”[9]465-466每一个地方都有独特之处,戈布乃拖雪白的米饭,阿觉伙木阿乌垒石碑,依兹史比牧童穿绿衣打滚,希迟拉达戴金银首饰的蚂蚁,莫红拉达产金产银,勒格俄卓储藏金银等,类似这种知识普及在彝族克智中随处可见。

3.趣味性。克智语言美妙,比喻生动,想象丰富,艺术色彩浓厚,使人从中感受到极大的趣味性。它的艺术趣味,能自发招徕广大听众,用夸张、诙谐、风趣的语言,增强喜事场合的欢快气氛,逢年过节的幸福感,丧事场合的消愁感。如:“我们这家人呵,/是甲谷甘洛的青年,/是不能侮辱的青年,/是洛火山岩上的草,/是不能让牲畜吃的草,/是施洛拉达的金,/不让工匠锤打的金,/是谷厝厝伙上的雁,/是不能射来吃的雁。//我们听人说,/猎狗在深山,/呔声传远方,/锦鸡在林边,/叫声传深山,/布谷鸟在高山,/叫声传山脚,/豹子在深山,/花纹映草坡,/骏马关厩里,/驰名传四方,/家中推石磨,/响声传门外,/英雄坐家中,/英名振敌群。”[9]104-105从中可以看出,彝族克智论辩手通过比喻和象征的手法,表达了对家族的自豪感和尊严感,以及个性的张扬和文化的自信。这些克智中将“我们”比作多种珍贵而不可侵犯的事物,如“洛火山岩上的草”“施洛拉达的金”“谷厝厝伙上的雁”,强调了其不可侵犯和珍贵的品质。同时,通过描绘各种动物和自然景象的声音和特征,如“猎狗在深山”“锦鸡在林边”“布谷鸟在高山”等,进一步强调了家族的声望和影响力,如同这些声音和特征一样,能够传遍四方,为人所知和敬畏。整体上,这些克智充满了对家国的赞美和自豪之情。

4.娱乐性。克智也称为“克格哈查”。“克格”即嘴里说着玩的,开玩笑之意,这是从克智的娱乐性的特点上来命名的。克智是在婚礼、丧葬、节庆等集会场所演述,起到娱乐、调节气氛的作用。如:“远古的时候,/天上降火星,/降到了人间,/天上成火烧,/火球滚到地,/火球在分裂,/分了一团火,/土尔山顶烧,/神仙来烧火,/阿晟来烧火,/劈银来加火,/劈金煲火苗,/九天烧到黑,/九夜烧到亮,/白天冒青烟,/夜烧大地亮,/这是地上人,/首次来分别,/说是为婚烧,/婚姻的法则,/人要朝前赶,/首当又其冲。”[9]243“两家两家婚,/天地两家婚,/什么来做媒,/什么来抵金,/什么走前面,/什么走中间,/什么来扫尾,/天与地相婚,/雾云做了媒,/细雨作抵金,/天寒地冻首,/白云乌云中,/风雨来扫尾。”[9]245这两段克智叙述了人类的由来,以及婚配的法则和礼俗礼仪,是有关民俗学研究的不可多得的重要素材。

5.竞技性。克智也称为“克波哈险”,即辩论交锋的意思。“在彝族克智论辩的演述场域中,由于克智论辩本身的竞赛性质所决定,使得克智演述本身成为一种争夺话语权力与文化资本的竞技舞台,这里的确潜藏着社会学意义上的‘权力空间的争夺’:表面看来是两个或两组论辩者的较量,实则是两个家支及其社会关系的势力较量,其输赢关乎着其所代表的家支在社会公共生活中的地位与象征,因而使论辩本身的意义更为丰富、复杂”[10]。如:“火塘上方的众亲客,/没有猪月的暴雨,/木块石头不会相聚,/没有羊月的狂风,/树叶泥沙不会相聚,/……/没有重大的纠纷,/九个德谷不会相聚,/没有宽广的耕地,/九条耕牛不会相聚,/没有屋上的牧场,/九群绵羊不会相聚,/没有屋下的坝子,/九块田地不会相聚。”[9]63-64“火塘下方的主人家,/斟杯美酒敬亲家,/亲家婚词世无双,/或许能被美酒撵出来,/拿块粑粑给狗吃,/大山林中有野兽,/或许能被它撵出来,/拿坨糌粑给猫吃,/藏在石缝的老鼠,/或许能被它撵出来。//亲家之间闹纠纷,/或许骑九匹骡子的人来调解,/……/到水里大搜寻,/或许能捕到成群的鱼儿,/到泥土里翻搅,/或许能获得成囤的荞麦,/到亲家那里来赛说,/或许能听到优美的言辞”[9]64-65。这两段克智有异曲同工之妙:前段从木块石头相聚、树叶泥沙相聚、九个德谷相聚、九条耕牛相聚、九群绵羊相聚等都是有缘由的铺垫中,道出了人类相聚的机会难得;后段也是从斟杯美酒敬亲家、拿块粑粑给狗吃、拿坨糌粑给猫吃等的陈述中,表达了到亲家那里赛说才能听到优美的言辞。

三、非遗视野下彝族克智传承与发展的路径

当前,从民间的传承到政府的介入,彝族克智的传承与发展表面看来热闹非凡,但彝族克智的存续状况不容乐观,常态化的彝族克智表演变成了随意而发的作秀式表演。在日常生活的相聚场合中,彝族克智能辩手受到文化场域和受众群体等因素的影响,一般情形下,主客双方都是各自演述互不相干的一首组合式彝族克智就草草收场,这不利于激发彝族克智传承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也不利于彝族克智本身的普及与传播。为此,在非遗视野下进一步探索彝族克智的传承与发展已迫在眉睫。

(一)切实做好彝族克智保护规划

彝族克智的传承与发展是彝族非物质文化遗产发展的重中之重,也是当前和今后迫在眉睫的题中应有之义。加快推动彝族克智保护条例立法工作,制定好彝族克智的保护规划,重在加强政府部门合理科学的顶层设计,规避重申报、轻保护的现象,注重应用性和实效性。彝族克智的展演因题而变,随意性强,搜集、整理主要依靠适时采录、需要大量的采录材料。但进行采录时,搜集无重复、有价值的材料困难重重,加之由于对说或赛说者通常针对不同的场合和引题演述彝族克智,民众口头创作和传播的克智作品数不胜数,目前的搜集整理工作还只是冰山一角。由此,无论从有利于彝族克智的传承与保护角度,还是从有利于彝族克智的创新与发展角度,制定科学合理的彝族克智近期和远期保护规划势在必行,并采取切实有效的保护措施,才能进一步提高民众对彝族克智的认知和自觉保护意识。

(二)积极培养彝族克智传承人

彝族克智产生于民间、流传于民间、发展于民间,它植根于彝族民间文学的土壤,有深厚的传承基础。彝族克智在历史上一直是以口头语言传播和创作,口传心授是主要传承方式。彝族克智能够得以世代活态传承主要依靠其传承人。彝族克智传承人的培养有父辈传子辈、师傅带徒弟、自学成才三种形式,每一种形式并非独立存续,而是相辅相成,换言之,凡是成为彝族克智著名论辩手的都接受过这三种形式的教育。虽然彝族克智拥有一批不同层级的代表性传承人,但还不能满足群众的精神文化需求,需要进一步做好传承人保护和建设传承机制的工作。做好彝族克智传承人实践活动的抢救性记录,加大对彝族克智传承人的激励力度和扶持力度,充分发挥其传帮带的示范引领作用,主动吸纳和培养新一代彝族克智传承人。彝族克智的传承与发展需要后继人才,只有后继人才的不断涌现,才会延续彝族克智生命力。为此,培养彝族克智的后继人才,可以通过学校、乡村、社区和家庭等场所,营造演绎彝族克智精品的良好氛围,激发热心致力于从事彝族克智传播的积极性和主动性。

(三)大力扶持彝族克智的搜集整理和活态传承

克智作为一种独特的民间文学体裁,在日常生活的传承发展中,主客双方围坐在火塘边展开口头论辩,在你来我往的交流对话中普及彝族传统文化知识,传递彝族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具有娱乐和教育的双重作用。这也是凉山彝族非物质文化遗产活态存续的根基和日益发展的命脉。现在的彝族说唱大多由此演化而来,人们将节奏和诗歌完美融合,延续了古老民族文化的活态传承与接续发展。彝族克智的传承与发展离不开传承人、受众群体以及相应的演述机制、规则和场域。目前的搜集整理工作还远远不够,需要政府部门制定保护规划,积极开展彝族克智的搜集整理工作的同时,广泛开展彝族克智进乡村、进社区、进校园,以及彝族克智大赛。通过常态化的彝族克智传承与保护活动,促进各民族广泛交往交流交融,激发民族团结内生动力,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四)尽早设立彝族克智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

从宏观层面上,按照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规划要求,要尽早设立彝族克智文化生态保护实验区,从整体上加大全面抢救和整体保护的力度,让克智在民间持续不断地生根发芽,保存其生动与本真的口头民俗性,丰富彝族民众的文化娱乐活动[8]。从微观层面上,“按照彝族聚居村落的布局和状况,选取有代表性的几个村镇为中心,有计划、有步骤、有重点地开发独具特色、内容健康的彝族克智资源,尤其是要注重开发有特色、有吸引力、有参与性、娱乐性和知识性强的彝族克智资源,切忌盲目开发,重复建设和过多过滥,特别要注重文化内涵和社会效益,反对只顾经济效益而搞庸俗低级的娱乐活动”[11]。让彝族克智生在民间,长在民间,成为彝族婚丧嫁娶、节日庆典、诵祖念经、调解纠纷、亲友相聚等场合中的精神食粮。

(五)全面推动彝族克智创新性发展

彝族克智扎根生活的沃土,以活态传承形式流布于彝语北部方言区,对于丰富群众文艺生活,具有娱乐、教导、鼓劲、安慰和教育的多重功能。一方面,积极支持代表性传承人常态化开展克智口头论辩活动,让克智在民间充分发挥应有的作用。另一方面,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以乡村振兴、移风易俗等新成就和新变化为主题,大力开展克智创作和表演大赛,不断充实彝族克智的新内容,助推彝族克智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

(六)系统构建彝族克智数字化体系

无论是非遗传承还是学习研究所需,随着信息技术的不断发展与广泛应用,推动彝族克智数字化在学习和研究中的优越性显得越来越突出。一方面,彝族克智是研究彝族历史文化和文学艺术的第一手资料,需要投入专项资金,建设彝族克智资料库,把相关文献和音像资料全部收集起来,用科学的方法分类保存、借阅、流通,让彝族克智在社会生活中得以发扬光大。另一方面,彝族克智的保护与传承工作还可以借助现代影像和数字化手段。推进彝族克智数字化体系的建构,有助于彝族克智文献资料通过各种新颖的数字化手段被社会各界所认知,从而扩大其国内外的影响力。

四、结语

彝族克智作为一种古老的活态口头诗歌典范,在长期的传承发展中,为传播彝族优秀传统文化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当下彝族克智因其与时俱进而具有强大生命力,人们越来越意识到其在生活中的重要性,但随着现代文化的冲击、流动人口的增多、生活环境的变迁以及克智能手的老去或离世,彝族克智的活态传承与创新发展还面临严峻挑战。为此,今后传承与发展彝族克智,要结合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核心理念,兼顾文化原真性与时代适应性,建立长期有效的一系列机制,大力培养一批彝族克智传承人,高度重视彝族克智的传承与发展,加大彝族克智搜集、整理、翻译和研究的力度。“要在扩大克智的影响力和传播力的同时,提供广阔的空间文化场域,保留活态口语化的纯正流布和规避静态书面化的变异趋向,使演述平台与传播媒介能够同步协调发展,文献整理与理论研究彼此共荣推进”[2],重新唤起人们对彝族克智的传承保护意识,使之得以代代活态传承与永续发展,为我国民间文学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当代存续提供宝贵经验。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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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阿牛木支,孙正华.论凉山彝族“克智”在民俗活动中的作用及发展路径[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1310:59-63.

作者简介:阿牛木支(1967—),男(彝族),四川喜德县人,西昌学院彝语言文化学院教授,硕士,研究方向:彝族文学、非物质文化遗产,E-mail:aniumz163.com。

引用实例:阿牛木支.非遗视野下彝族克智的传承与发展[J].西昌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25,37(02):42-49.

本文来源于西昌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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